当然,恒天海龙的旧主兴乐集团,也成了舆论关注的焦点。
有人问:兴乐是很大的企业吗?我怎么都没听说过。
和几个朋友吃饭的时候,他们也说不清楚这个企业。
我回答他们:这可能是温州有史以来倒下的最大企业了。
为什么很多温州人没有怎么听说这个企业呢?
因为兴乐所在的是电线电缆行业,不是大家熟知的服装、皮鞋行业,所以哪怕营收规模跟奥康、报喜鸟差不多了,也不会为大众熟知;另外,在温州的电气行业,正泰、德力西双子星太耀眼,处于第二阵营的天正、长城、兴乐就很少被公众关注。
温州上一波的企业倒闭潮,自然是在2011年的地方金融风波里,那一场风波导致一些著名的企业倒下了,包括又做服装又造船的庄吉,处于休闲服饰第二阵营的高邦、拜丽德,以及老牌家电月兔空调等知名企业。
这些企业破产也好,重组也好,基本上没有谁再回到公众的视线。其中,只有庄吉的营收规模能跟这次的兴乐媲美。两个公司都曾经多次入选中国民营企业500强,浙江企业百强等榜单。
二 电缆巨头
兴乐创建于年份在1985年,仅比正泰、德力西迟了一年。
媒体是这样介绍兴乐的创始人虞一杰的。因学习成绩优异,少年时期的虞一杰被保送到乐清中学念书。后来因家境困难,虞一杰未上完高中,就去邮电部门工作了。后来,他参了军。在空军部队8年的时间里,负责飞机上的电讯通信检修工作,练就了一手过硬技术。虞一杰选择以电缆创业,也许与他搞过电讯通信技术有关系。
1991年,已是知天命年纪的虞一杰决定辞去乐清邮电局的领导岗位,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:联合三个弟弟,四个人一起投资造电缆。 这比邓小平南巡讲话后引发的“92下海派”那些企业家还早了一年。
至于1985年到1991年这段时间,兴乐是以什么个方式存在,不得而知。但是虞氏四兄弟下海后初次投资就是千万元,在那个年代是个天文数目,震动了当地政府。
在改革红利的驱动下,电缆厂规模迅速做大,但是家族内部分歧也日益凸显。1995年电缆厂一分为二,虞一杰与另外一个兄弟创办了兴乐。这一年,丽水人周成建刚在五马街开了第一家服装门店,就是后来如日中天的美特斯邦威。
又过了两年,虞一杰又与剩下的这个兄弟发生矛盾,也让他感受到家族企业的弊端,为他早早地想让更年轻的儿子接班埋下了伏笔。
上个世纪末,军人出身的兴乐虞一杰,强力就将兴乐的产品线往高端拓展,产品逐渐应用于长江三峡、黄河水利枢纽工程、上海地铁、上海F1国际赛车场等国家知名工程,也完成了对诸多同行的并购,快速成长为国内电缆行业的龙头企业。
三 子承父业
2001年,年仅60岁的虞一杰就开始考虑接班人的问题。三个儿子当中,他选择了还在担任乐清电信局副局长的老二虞文品。2006年正式完成了交班。
退居二线的虞一杰,投入了大量的财力、精力从事养老等方面的慈善事业,曾经获得“2011年感动温州十大人物”的称号。
少帅虞文品有着与父辈不一样的教育背景,急切想引入现代化的企业经营理念。比如,他认为兴乐的品牌知名度与行业地位不匹配,甚至执意承办了“兴乐电缆”杯2003年第三届中国电视艺术“双十佳”活动。工业用品冠名电视娱乐节目,实属罕见。
在虞文品的治下,兴乐也抓住了中国大建设的时代机遇,稳居温州电气产业的第二阵营,直到2011年。
四 遭受内伤
2011年,温州发生地方金融风波。这一年也是兴乐集团首次销售额突破百亿。浙江公布的企业百强名单里,兴乐集团销售额为106亿元,位于全省第84位,温州第10位。
但是我当时在银行工作,看过兴乐详细的财务数据,并非像对外宣传的这么光鲜亮丽,有注入“水分”嫌疑。不过它确实已经是温州较大型的企业,也写了大量的材料请求银行不要压贷,也取得了政府的支持和银行的一些信任,挺过去了。
温州金融风波虽然爆发在2011年,但是企业和银行最苦难的时期则是2011年-2015年,因为很多的企业都在苦撑。
现在回头想,像兴乐这样的企业担保链就很复杂,在那一场风波里应该是受了严重内伤的,兴乐就将复兴的希望转向了互联网和资本市场。
早在2011年,兴乐集团就推出以销售家庭装修电器为主的“兴乐易购”;2013年又弄出了个电气材料网;2014年甚至推出了“山海之味”商城,卖农副产品。每一次都是信誓旦旦,每一次都是黯然收场。
很难想象,一个做电线电缆的企业,如此执着的要做自己的电商平台,甚至跨界经营。温州有不少企业盲目触网,被电死了,包括上文提到的美特斯邦威,也是砸钱自建邦购网,亏得连骨头都不剩,元气大伤。
五 玩命资本
兴乐在互联网栽的还是小跟头,但是在资本市场,摔成了植物人。
2014年开始的A股疯牛行情,刺激了包括兴乐在内的很多温州中大型企业。要想快速登陆资本市场,当然是买壳。已经连续两年亏损的央企恒天集团旗下的ST海龙(000677)成了兴乐的目标。
2015年5月27日,ST海龙发布公告,公司控股股东中国恒天与兴乐集团有限公司签订股份转让协议,以5.19元/股向兴乐集团转让2亿股,占总股本23.15%,此次股权转让总价达10.38亿元。从4月8日券商信达证券入驻兴乐集团,到5月26日签约,仅花费了2个月左右时间,可以说是顺利,也可以说是急迫。
兴乐说,这次10.38亿元30%是自有资金,70%是银行的借贷资金。以温州老板的习惯作风,这30%自有资金也是到处凑起来的。
后来的信息披露,兴乐找到的资金支持方是大业信托。这种小信托公司的融资成本,一般要比银行高出许多,而且借款金额是12.38亿,甚至超出了收购价。
可是,兴乐在8月份支付了30%首期转让款之后,没有从大业信托拿到钱支付余款,导致不能完成股权的过户登记。恒天属于大名鼎鼎的中植系,自然有自己的手段,看到兴乐没钱了,立刻宣布要让另一家做医疗的大基康明借壳。
这可急坏了兴乐,已经支付的3个亿可能还要打水漂。几方马上坐下来又谈,终于在当年年底完成了交易。但作为新大股东的兴乐并没有得到相应的话语权,上市公司的董事长由恒天派驻担任,公司名称也保留了“恒天”。
可想而知,这背后谈了些不宜公开的条件,才会突然完成交易过户。
彼时的A股,已经脱去疯牛的皮,在股灾里扑腾扑腾。砸锅卖铁、大肆借钱买了个上市公司的兴乐,那时真是苦不堪言。
2016年1月,上市公司突然宣布要以33亿元高溢价收购两家游戏公司,传言也是恒天安排的剧本。这个剧本经不起交易所和市场的质疑,收购无疾而终。
市场传言,当年奇虎360从美股回归国内,也曾经找恒天海龙谈过,但没有谈下来。
找来找去,兴乐又碰到了王永红。
1992年,公务员家庭出身的王永红,只身前往北京闯荡,在汽车保洁和加油站行业中赚得第一桶金,随后地产行业的暴利将他推上富豪榜单,其控制的上市公司中弘股份一度市值高达300多亿元。
王永红可是资本老手,曾经与泽熙投资的徐翔交往甚密。在这种交易谈判中,他不会让对手占到便宜。双方谈啊谈,协议都签了,最后却闹上了法庭。
双方各执一词,甚至有一些离谱的细节披露,比如中弘卓业说是有神秘的第三方在背后指使自己。总之,这事儿又没有成。
与王永红闹崩的兴乐,又转向上海聚品融资租赁公司借钱,这一借还真借到了20个亿。后来又有消息传出,是神秘的第三方提供了相关资金。目的是什么呢?仅仅是吃下一个壳?至今说法扑朔迷离。
六 巨舰搁浅
遗憾的是,已经疲于拆东墙补西墙的兴乐集团,并没有因为这笔的巨资而起死回生。
2017年,兴乐开始拖欠部分员工的工资;2018年8月,兴乐被国家电网列入黑名单,因为兴乐中标了工程,却没有资金去执行。
值得一提的是,一年前还在与兴乐强势谈判的王永红,也陷入了债务危机,甚至跑到了香港躲避风头。他掌舵的上市公司中弘股份因为长期面值低于1元,2018年10月进入了退市程序。王红永的资本帝国轰然倒塌。
而这边,兴乐的处境也是日益惨淡。
2019年4月,恒天海龙发布公告,称控股股东已经被法院列入失信人名单。
18条失信信息,34条执行信息,24条股权冻结信息,还有63个开庭公告,已经基本宣告了兴乐成了植物人,回天的可能性微乎其微。
颇具讽刺意味的是,老早拖欠员工工资、非正常经营的兴乐集团,还进入温州2018年年末发布的百强企业榜单,位列第22位。不知道那些单位是怎么排名的。
一个百亿规模的老牌名企坠落,让温州各界扼腕叹息。
七 双刃资本
兴乐的命途,也让大叔感慨颇多。大叔曾经也和一个拥有上市公司的温商老板合作过,本来指望抱上他的大腿,没想他也是玩弄资本运作,陷入了资金危漩涡,害了自己,坑了大家。
温州目前一共有20家A股上市公司,据大叔了解,至少三分之一的老板已经陷入较严重的财务问题,有几个已经是病入膏肓。走在温州资本市场前头的乐清,也成了重灾区。
为了圈钱而上市,通过借钱去上市,上市之后胡乱资本运作,是他们发病的主要三大原因。
温州当前正在大力推进企业上市,同时也在创建两个健康先行区。大叔想对温州呼吁的是,金融是企业的血液,企业的健康,首先是财务的健康、金融的健康。
资本从来是个双刃剑,可以造就你,也可以毁灭你。